央廣網北京1月25日消息(記者張佳琪)“一輛驢車駛了過來,屏幕上出現(xiàn)電影片名《驢得水》”。
電影講述員烏日娜坐在一盞臺燈下,講述著正在放映的影片《驢得水》中的場景。在這間和她走過6年的口述影像館中,坐著許多視障觀眾,隨著她的講述時而微笑,時而皺眉。
盲人電影講述員烏日娜(王永康 攝)
“視障人群看不到畫面,只能通過耳朵聽。我的工作就是把電影里出現(xiàn)的場景和人物內心的活動用通俗的話表述出來,讓盲人觀眾能夠通過想象來欣賞和理解電影!睘跞漳日f。
正在“聽”電影的觀眾們(王永康 攝)
“聽”一場電影
一月的北京寒風凜冽。不到早晨9點,62歲的張華帶著墨鏡,來到中國盲文圖書館中的“電影院”,借著盲杖坐在了第一排自己最喜歡的“觀影”位置。
陸陸續(xù)續(xù)很多“老熟人”也都走了進來,大家只靠耳朵便認出了彼此,“好久不見!”、“您也來啦?”“聽說今天的影片很火”。在口述員烏日娜的引導下,他們在影院中落座。
很多人都是在自己的老伴兒或者志愿者的陪同下來“看電影”的,為了讓他們以及弱視觀眾有更好的感受,烏日娜每場電影都會將所有的燈關閉。影院四周環(huán)繞著音響,視障觀眾們則會隨意坐在影院的不同地方,只要能聽得清、感受的好,對他們來說就是最佳位置。
最后和搭檔檢查完一遍放映室的設備,烏日娜拿著腳本和話筒在影院的一角坐下。樂聲響起,講述也隨之開始。
講述員烏日娜正在口述電影(張佳琪 攝)
用聲音串聯(lián)成故事
影院只剩下烏日娜講桌的一盞小臺燈還亮著!1942年,中國。廣袤的平原上牛兒們悠閑的吃著草。三民小學校的操場上……”她的聲音,成了視障患者的“光明”。
電影講述員烏日娜是一名來自內蒙古自治區(qū)的80后師范生,畢業(yè)之后來到了中國盲文圖書館工作。“又能發(fā)揮自己的專業(yè)優(yōu)勢,又能投身于公益事業(yè)”。2011年口述影像館成立,烏日娜成為了一名電影講述員,那時才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的聲音原來能幫助這么多人。
觀眾們也早已熟悉烏日娜的聲音。她會利用電影播放的間隙,將鏡頭用視障患者可以理解、又不失影片精彩的語言講述出來。“其實電影的原聲是很精彩的,但是盲人朋友們無法聽懂,需要靠講述來將這些精彩的聲音串聯(lián)成故事。”
“其實每一場電影講述之前,都是一個復雜的準備過程。”烏日娜說,選題、審片、寫腳本、修改腳本、試講、再修改,最終全部完成的時候才可以正式放映。
“影片離不開觀眾,最重要的還是要和盲人朋友們去交流、溝通,去真正地了解他們需要的是什么,”烏日娜告訴記者,只有在和視障患者聊天的過程中,才能了解到他們遺漏掉的是哪些信息,他們希望獲取的又是哪些信息。
正在享受電影的觀眾(王永康 攝)
沒有永遠的定稿
每周二是電影放映日,來中國盲文圖書館的“觀影”人絡繹不絕,但是每周一場依然無法滿足很多影片愛好者。于是口述電影被制成了光碟,郵寄到視障人士的家中。這就需要電影講述員的聲音與電影“完美地”契合。
“無論是解說腳本的風格、用語,還是播講的聲音、感情,與原片契合是最難的。”而這也是烏日娜一直在追求的,“這需要我們更多了解視障人士的需求,完善自己的腳本。腳本沒有永遠的定稿,每次我思考時,都覺得它可以更好。”
“人物心理變化的刻畫、動作片的打斗場景、科幻片的奇幻畫面、動畫片的卡通形象也都為電影講述增加著難度,”對烏日娜來說,每場電影都是一次歷練,《戰(zhàn)狼》涉及到各種軍事化武器,《四大名捕》少不了冷兵器知識,《梅蘭芳》又要把京劇的特色講出來,不僅需要掌握住有限的留白時間,還不能讓觀眾聽覺疲勞。“所以口述員要在平時就得豐富自己,不僅得面面俱到,還需要事無巨細。”
在影片《驢得水》中,有個反應人物心理的片段令烏日娜印象深刻,女主角在眾人的注視下,被非常尊敬的校長剪去了頭發(fā)!斑@考驗講述員對人物內心情感變化的把控。”
“第一次是這樣寫的,‘裴魁山看向一曼,然后一曼立刻起身去照鏡子’!狈磸涂戳藥妆殡娪爸螅瑸跞漳茸⒁獾搅擞捌宋锱峥降囊粋轉身動作,“如果這個動作描述出來,盲人朋友們腦海中的形象就會更加鮮活,所以我就改成了‘裴魁山轉過身看向一曼,同時一曼跑向了鏡子’”。
“在后來隨著對影片了解的深入,我讀懂了人物一瞬間流露出的震驚表情,所以再次修改“裴魁山轉過身看向一曼,目瞪口呆,一曼似乎意識到了什么,立刻沖向鏡子。”
一遍一遍對腳本的打磨,最后呈現(xiàn)給觀眾的作品也會更加細膩!坝^眾能夠感受到的信息也會越來越接近影片想傳遞的信息!
“聽”電影的觀眾們(張佳琪 攝)
口述影像已經融入生活
“做了六年的盲人電影講述員,如今這份工作已經和我的生活緊緊相連了。”
烏日娜平日里也喜歡看電視劇和電影,在她眼中,只要和電影有關,就會下意識地去想這是否適合視障人士!吧踔猎诳匆恍╇娪啊㈦娨暜嬅娴臅r候,都會不自覺的去‘口述’!
對于烏日娜來說,很多靈感來自于生活。家人發(fā)現(xiàn)新的影片或者新鮮事物的時候,會主動告訴烏日娜,“這個影片特別好,你給盲人朋友講吧。”給孩子講繪本的時候,烏日娜也發(fā)現(xiàn)繪本里的詞語竟然如此精簡、準確,“給小朋友讀的詞語反而做到了簡明大意并且富有畫面感,值得借鑒。”
而每當她走在街頭巷尾,閉上眼睛從聲音的維度感受社會時,還會冒出更多的靈感。“或許我們不應該只局限在口述影像,雜技、小品、體育賽事甚至人文景觀、展覽中的各式作品,都是可以口述的。”
“我覺得它已經深入到我的生活里面,時時刻刻都在想著它!
正在修改腳本的口述員烏日娜(王永康 攝)
“看電影”是件奇妙的事
“坐在影院看電影,這種感覺很‘奇妙’。”電影結束后張華告訴記者。
盡管張華失去光明已經十來年了,但是在電影講述員烏日娜的聲音下,她可以完全“看懂”影片,而這已經是她到這里“看”電影的第六年了。“以前因為眼睛不好,好幾十年都沒有看過電影了。眼睛壞了以后,聽說有一個能讓盲人聽電影的地方,覺得有意思就過來了。”
現(xiàn)在,有了烏日娜電影講述員團隊的“保駕護航”,視障人士們可以安心地坐在電影院里。每周二電影日之前,他們都會收到本周的“影訊”,可以選擇喜歡的“看”,還有許多從外地慕名而來的觀影人。
“單純的聽電影會一頭霧水,根本不知道發(fā)生了什么,所以我們看不了電影”。
張華表示,“但是來盲文圖書館聽電影,正好可以彌補我們視覺上的殘缺,彌補我們心靈的創(chuàng)傷。我是50多歲眼睛才壞的,它講的畫面我都能夠想象出來,正好彌補了我們的缺憾,我覺得特別欣慰。真的要給她們的工作點贊!”